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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在a岛捡到一个神灯。神灯精灵说,我可以许三个愿望。
我想了想,许了这么三个:
1:我的钱怎么花也花不完
2:有一个爱我的,和我幻想中一模一样的老婆
3:我和我老婆都死不掉。
神灯精灵确认再三,询问我用不用补充什么细节了,我说不用。
“那么其他的细节就由我来为你定,好么?当然,我绝不会干用津巴布韦币搪塞你的事情。”
“好。”我说。
一瞬间,愿望实现了,我真的有了这一切。我手里多了花不完的钞票,不论买下什么东西余额立刻就能补上。我有了一个金发碧眼,皮肤白嫩,性格温柔,看起来16岁左右的老婆,和我幻想中一模一样。我二话不说破了处,还试了几次用刀划破动脉——结果不论如何都死不掉。看起来,美好的日子就要开始了。
我们立刻成为了当地的明星:因为我们花钱豪迈,完全不在乎钱。我们的现金流让周围的人侧目,无数的房,车都被纳入帐下,我们变着法的用钱打水漂——反正花不完。
我的老婆非常爱我,毕竟设定如此。神灯精灵在临走之前告诉我,我许下的愿望或许会在底层以不同形式实现,但永远会最优先满足字面的意思。换句话说,这三个愿望已经可以视作物理定律。
我和她都死不掉。我们尝试了各种死法,我躺在压路机下,最终只是连着身子被压进了沥青。我们从高楼跳下,只砸出两个印子。疼倒是仍旧会疼,但是总是死不掉。
我们就这么过着花天酒地的欢愉生活,每天寻欢作乐,过了大约十来年。
钱花不完。这四个字其实概括了许多复杂的事情。
第一,物质上讲,我可以掏出数不清的钞票。我研究过这些钞票,它们无一例外崭新鲜亮,仿佛刚刚从印钞厂出来。而它们的票号同样合法,不是过去某张钞票的复制。
这引起了我的好奇。那么,构造这些钱的物质是从哪里来的呢?国家又会因为我掏出的钱而制订印钞计划么?我会不会靠自己一个人引发严重的通货膨胀?
这还只是纸面上的事情。在线上,这一切更为复杂。
我的微信支付余额是0。但每当我要花出去钱时,在付款前一瞬间,就会有一个神秘的账户往里面打入需要的款项。这个账户非常神秘,没有名字,也无法从微信里搜索到。更离谱的是,哪怕我离线,它也能往账户里打进来钱。
好吧,我认为我是个富有探究精神的人。为了搞清楚这件事,我把腾讯公司买了下来。
理论上说,腾讯这种体量的企业只可能收购别人,而不可能被某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愣头青买下。
只可惜,我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在资本的运作下,我雇佣挖角的金融天才们用尽聪明才智,最终让我以某种神奇的方式买下了整家公司。漫步在深圳的腾讯总部,我不得不感叹,有钱能使鬼推磨。
只不过,我并不关心这一切。我在乎的除了我老婆,就只有弄清楚这件事了。给我打钱的神秘账户到底是哪来的呢?我去到了微信支付那位于贵州群山中的服务器阵列,让工程师们协助我查清这件事情。
我们定位到了我的账户所在。一般来说,由于国家强制力量的监管,这种窥探用户账户的行为是非法的——但谁叫我给的太多了呢——我们找到了存放我数据的那台服务器,定位到了正在运行的内存。几十位计算机专家紧紧盯着屏幕上天花乱坠的各项数值,而我打开微信,买了一根雪糕。
咔。服务器宕机了。
专家们迅速进行数据恢复,发现一切正常,除了有几个数值发生了原因未知的更改。内存里存储的0和1,突然因为难以置信的原因变化了。
“再来。”我说。
那天我们试了上百次,最终不得不屈服于这个无法解释的事实:一旦我点击付款按钮,负责我微信支付的服务器就会立刻出现内存改写。
“接着查。”我决定打破沙锅问到底。
几个月后,专家们为了复现这个问题,制造了一台专门用于实验的特制电脑:其他的部分一切照常,但有几个内存位的电流被特地引出来,架在了一个真空管的两端。
我也不明白物理学家和计算机学者制造它的原理,但我大概明白它的目的:专家们决定放大故障,把每次会发生变化的地方,用这种方式放大到肉眼可见的地步,再看看它到底会不会发生,是怎么回事。
“如果再像之前一样发生内存改写,”负责人向我解释道:“那么就意味着会有某种根本不可能解释的力量,用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巨大电流,击穿我们放置在这里的真空管。老板,你知道真空的电阻是多少么?”
“是多少?”我承认我物理学的很差。
“是无穷大。”他瞪大了眼睛。“这个真空管是我们特别定制的,里面已经实现了当前最高水平的真空。几乎不会有分子在其中协助导电。想要导电成功,让计算机的内存发生更改,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出现难以想象的电流,把导线烧成金属蒸汽,提供劣质。”他的眼镜下是一双充满自信的眼睛。不得不说,研究者们比我对这个问题的兴趣还要大。
实验开始,我按动付款按钮。真空管炸了。
半个月后负责人告诉我,实验记录显示,真的有几乎和已知物理定律相悖的电流,出现在了导线两段,让内存改写。
我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与陪我可爱的老婆一起游览这个美丽世界相比,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放下。
我的老婆很爱我。我意识到。那么,有多爱呢?这一下子成为了令我关心的事实。
“哦,我亲爱的爱丽丝。”我说。我幻想中的老婆就叫这个名字。“我想要你陪我玩个游戏。”
“是什么呢?亲爱的。”她微笑着看看我,眼里带着一点不解。
“我想要测试一下,你有多爱我。”我说。
“别逗了。”她笑了起来。“你要知道,我爱你,这可是宇宙的法则之一。”
“好吧。”我说。“我还是想知道到底会到怎样的程度。”
“来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她的眼里充满自信。
试验第二条愿望的场地选在了我的家中。我找来两位替身,他们是我重金海选而来,面容和我相似至极的人。
我花了三个月让他们学习我的一切,我的言谈举止,思维和态度。最终,到了我和他们聊天仿佛就是在和我自己聊天一样。试验的那天,我让他们穿上和我一模一样的衣服,与我坐在一起。然后告诉爱丽丝,请她在两百米远的地方,分辨出哪个是我。
“不用看了。”她远望了一眼就有了答案。“左边那个。”
我精心的准备被她一下子看破,让我有些尴尬。我赶忙让那两人离开,走到她身边。我问她,你是如何知道我在左边的呢?明明其他两个人和我如此相似。
“我爱的是你。”她温柔的看着我,眼神里依旧是无限的柔情蜜意。“稍微感受一下我就能体会到,哪个才是我爱的那个人。”
我大为感动。感动之余,我想要拓展一下这个试验。
我买下了做克隆的生物企业BioLand,还买下了研究火箭的MrExpress。我重启了人类登月计划,还命令他们秘密研制克隆人。在漫长的十年过后,我要的实验场地终于搭建完成:一头,是地球上,西伯利亚的地下秘密基地,另一头,是已经建设完成的月球观测站。在地下基地里,我会和两万名我的克隆人同处一室,每个人胸前有一个编号,而另一头,爱丽丝会在月球上向我的方向看一眼,然后猜到我的编号。
“这是我唯一的愿望。”床头,我捧着她的脸蛋,轻声说。“求你了,去一次月球吧。”
“即使你上次让我在地球另一侧从两百个克隆人里猜到你在哪也不够吗?”她的语气好像有些失落。“不必再证明了,我爱你,这是一种物理定律。”
“那么,如果是你的爱人恳求你呢?”我承认,利用别人的爱来满足自己的目的相当卑鄙,但这也是测试的一部分。“求求你了,爱丽丝,我也爱你,这已经成了我的心病,求求你满足我这个愿望,好么?”
“啊。”她的眼神一下子有些羞涩。“如果你这么说的话……也不是不行啦。”
“你最好了。”我高兴的抱住了她。但实验仍旧要继续。
她克服了诸多困难。她不喜欢离开地球,不喜欢逼仄的航天器,也不喜欢脱离地心引力时,巨大的加速度。或者换句话说,她不喜欢离开我。
但她依旧愿意为了我付出一切。她乘着飞船前往月球,终于抵达了静海的一号月港。实验开始。我刚准备一个电话打到月球,就听见了助理和秘书们焦急的语音:静海基地发生了爆炸。
我撂下电话赶紧往发射台跑。别出事,别出事。我不住的想。尽管我心里清楚,我们两个人已经尝试过无数种死法,包括在真空室内任血液沸腾——但我仍旧忍不住担心。
到了此刻,我才由衷的后悔起整个实验来。我清楚,如果没有出事,她肯定会一个电话告诉我,我的编号,然后吐槽我为了这种小事让她白跑六十万公里。可我为了一点该死的探究精神,弄出了这种事。
“启动备用火箭!”我说。“我要到月球去救她!”
“老板,夫人想必已遭不测,您一定要三思啊。”我的助理劝我不要走。
“你们不懂。”我说。“这是实验的第二部分。我要测试一下爱,能够在时空中奏起多大的回响。”
事实证明,阴谋家们早已在我背后蓄谋已久。花不要的钱,貌美如花的老婆,如胶似漆的爱情,看起来好像难以攻破,但我不断探索的好奇心,制造了无数漏洞。
我的助理就是那个戴着眼镜的,曾陪我测试服务器内存的青年物理学家。他叫楚星,才华横溢,相貌非凡——所以他觉得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不应该是脑满肠肥的我,而是他。
觊觎孕育了欲望。他甚至还想对爱丽丝下手,但我的老婆并不是ntr本子里那种任人摆布的人妻。她的爱服从物理定律,仅仅一个眼神,她就让他意识到,自己绝不可能拥有她。
那便只能毁灭我了。欲望之下,嫉妒盛燃,位置的倒错引来了无边的恨,最终让他在火箭上埋下炸药,想把我和她炸死在地月之间的无垠真空。
此刻,我艰难的在真空中漂浮着,忍耐着无法呼吸带来的肺部剧痛。我没有任何动力,身边只有一团团飞船碎屑。我又想去月球救她,又想回到地球复仇。可是此刻,我什么都做不到。
古希腊人欧几里得曾写过一本书,《几何原本》。几何原本的数卷内容全部来源于五条公理,仅仅是这五条短短的定义,就规划出了平面几何无数多彩的定理。
物理学家们同样认为宇宙背后的模型是可以理解——甚至可能是很简单的。至少,目前的宇宙就是四大作用力相互影响之后得到的结果。现实里看似千变万化的物理现象,同样来自于这四种力的交织。
而此刻,停留在地月中间不知何处的我,能够操纵的,只有三条定律。有钱,她爱我,不会死。我要用这三条定律,实现无数奇迹。
我开动了一切能思考的神经元,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我的飞船在变轨至月球的过程中爆炸,因而我目前还处在一条地球轨道上。如果设法减速,我的轨道会一点点降低,最终重新被地球捕获,回到地球。而如果我想要去月球找回爱丽丝,就必须加速,一步步提高轨道,直到被月球捕获,最终降落在月面。
至于最困难的问题,一个漂浮在虚空中的人如何凭空加减速,我已经想到了答案。我可以用钱。用我那花不完的钱。
凭空想象一下,我的手中就出现了一团崭新的钞票。我在外太空无奈的苦笑着:纵使连空气都不予一息的吝啬宇宙,却在这个地方格外大方。我把钱朝着身后用力一丢,获得了一点点动量。到地球和月球的距离看起来纹丝不动,但我知道,我一定离她更近了一些。
我正用数百亿美元筑起一道地月鹊桥。
考虑到我同时不会死,所以血液也可以成为我的引擎。
在地球上我早已做过实验,如果割开大动脉,血会无休止的向外乱喷,直到不久后伤口自愈。而如果是砍头这样的大“伤口”,身体就会一下子变得坚硬无比,让这种冲击根本无法伤及身体。
崭新的钞票边缘如刀般锋利。我忍着剧痛,用它割开我腿部的动脉,制造出一股小小的射流。靠着血与钱,我不分昼夜的向着月球逼近……
我不知过去了多少年。
我事后的了解复原了这段时间的地球历史。楚星的确是个天才,他挟持了我的克隆人,一步步成为了掌握实权的幕僚。同时,他还利用目前已有的庞大资源,暗中影响着社会秩序。最终让他走到前台的,是他的一项发明。当然,靠的还是我那花不完的钱。
我的手机,账户以及其他东西都留在地球上。从定义上说,这些依旧是“我的钱”。他把那个实验继续了下去,试图寻找到击穿真空管的那股力量。最终有一天,他突然开悟,没必要去皓首穷究,他可以转而利用这种神秘的奇迹。
他把真空管换成了两个沉重的铁块。如果内存需要改变,那么这两个铁块必须分开超过半米。铁块的上面连接着一台水泵,它们分开之后,铁块会驱动水泵启动,并开启最后的目标,一台水力发电机。
换句话说,他用我花不完钱的微信账户,改造出了一台永动机。
而我已经迈入月球轨道,开始减速。
我最终——无比写实的——实现了嫦娥奔月。只可惜美丽的月亮上没有广寒宫,要不然我和爱丽丝的相会还可以更浪漫一点。
她就在我落地点的附近等我。我知道她爱我是一种物理定律,但当我亲眼见到她在遥遥蟾宫,翘首以盼一个不可能的来客时,最铁石心肠和最榆木脑袋的人,也会泪流满面。
我抱着她,她抱着我,我们在地光照耀下,边哭边笑。
一瞬间我甚至不再想回地球复仇了。多年生活在真空中,我已经习惯了肺部的疼痛,我真想和她一起在月球上,用纸币搭一间小屋,然后一起活到地球变为沧海桑田,太阳变作火球。
她赤身裸体。楚星下手狠毒,直接在飞船里放置了一枚战术核武器,意图彻底把我们炸死。于是静海一号月港的大爆.炸把她以外的一切炸得粉碎,让她连一点布料都找不到。白天,她要在阳光直射下忍耐300度的高温,夜里,她又要在零下一百多度的月壤上跋涉。她不眠不休,永远盯着天顶的那片虚空——她坚信能够等到我来,而且,心中那爱的冲动正愈演愈烈。
月球上没有风,土壤不会风化,所以月壤与其说是软绵的沙土,倒不如说是满地的玻璃渣。而她光着脚,在上面徘徊数度,连环形山都已看遍。我紧紧搂住她,月面深夜的广寒也冻不灭她心中的爱,我后悔的想到,何必为了那玄冥莫测的定律去测试一个人的爱,但我又无比感恩激动:她爱我,这件事超越了地与月,超越了时间与虚空。
“没关系的。”她贴着我的耳朵说。月球上没有空气,连声音也传不出去,我们只能把彼此的肌肤贴到最近,用骨与肉传导振动。“不论如何,你来了。”
她看着我,眼里满是忧虑与爱。发丝凌乱,伤口与划痕遍布全身,但眼神里的炽烈不曾钝弱分毫。
“我要带你回家。”我心中原本稍稍退散的复仇欲望,被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再度激发。“我要先把地面上的罪人杀光。”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了。”她说。“我们可以在这里挖一个大洞,收集矿物的氧气和水,最后过上和地面一样的日子……我害怕再次失去你。”
“小傻瓜。”我摸摸她的脑袋。“被炸死在外太空我都活着找到你了,还怎么可能离你而去呢?”
我们对视良久。我曾探究过爱的含义,我原以为,我许下的愿望之中只有她爱我这件事,我自己的态度其实有回转的余地。但这些年我明白过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你炽烈的爱,必然会点燃另一个人心中的火。
她离不开我,但我也已离不开她。
至于离开月球这件事,反倒变得比较简单了。
“爱丽丝,刚才我想到了一件事。”我狡黠的笑着。“你知道吗,有一件只有两个人才能干的事。”
“是什么呢?”她当然听出了这个段子的弦外之音。
“其实是买东西。”我说。“我的钱是花不完的。但只有两个人时,我想‘货币’的形式,仍旧可以归我们指定。”
“没错!”她也一下子明白过来。“你其实可以用任何东西,从我这里买些什么。”
“比如~”我的手像魔术师一样在空中挥舞。“用两套太空服买下你清晨时对我的思念。”
“成交。”她的语气也轻松起来。忽然之间,虚空中就多出来两套太空服。
“用供氧设备买下你黄昏时的梦。”
“成交。”
“用飞船燃料买下你漫步月壤时的坚守。”
“成交。”
“用一架飞船买下你遥望星辰的目光。”
“成交!”
“最后用一个吻买下你的爱。”我说。“哈,开玩笑啦。我知道你的爱是无价的。”
“啾!”她踮起脚尖亲了我一下。“成交!”
能够凭空制造出种种东西,看起来我仿佛已经拥有了造物主般的权能。但是,这种能力也有限制。好像作为我“货币”的事物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来,要符合物理定律,二来,要是我所知所见之物。
比如,我可以变出来时钟,沙漏,但不可能变幻出“时光机”或者“时间”本身。我可以凭空制造出枪,炮,乃至导弹,但不太可能制造出死星或者离子炮。
在离开月球之前,我和她设置了天线,监听了地球的通讯,来了解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地球社会已经被我曾经的助理,楚星先生渗透了个彻底。我自己开设和收购的企业已经全部被他整合,变成了一个全新的庞然大物,星云公司。星云公司靠着一种神秘的技术,也就是我后来明白的,永动机,实现了人类能源革命。仅仅利用一个内存会强制变化的神秘账户,他们就弄出了强人工智能和量子计算机。
他还实现了阶段性的永生。他克隆了很多自己,然后定期更换脑组织。求之不得的嫉妒搭配上永生就只能发酵为疯狂的饥渴。他豢养了许多长相和爱丽丝相似的小女孩,只为了满足他病态的欲望。
是时候复仇了。我说。哪怕你此刻已经雄据地球半壁,也终要清算背负的罪责。
按动按钮,我们朝着故乡飞去。
尽管星云公司的技术堪称科幻,也还没有强大到给大气层外布置激光防御网的地步。我们平安落在了南美洲的丛林,走了三天三夜才走到一个小村庄。三百年过去,连钱的样子都已经不一样了。星云公司在自己统治的地区发行着全新样式的货币,还印着楚星的半身像。只能说沧海桑田。
不过,钱依旧相当万能。我们从黑市获得了身份,坐飞机回到了我们曾经的家,然而,那里已经变成一片禁区,星云公司不放过我们的任何一点秘密。
“走吧。”我对身边的爱丽丝说。这里已经没有一丝值得留恋的了。“去星云公司总部,找到他,来一场华丽的下克上。”
“怎样都好。”她小声说。“就是拜托放炸弹的时候离我远点。很疼的。”
我坚信,一个除了奸诈什么也没有的大反派,是打不过正义的神灯英雄的。当然,我仍旧吸取了过去的教训,我不想让一个陪我上天入地的爱人冒险受伤。我让爱丽丝留在了外面,只身走进星云公司总部。
“请让一让。”我拿着快递盒子,对着紧张着用枪瞄准我的警卫说。“里面是送给楚总的礼物,一枚核弹。”
这一回我仔细学习了核武器的构造,直到能够随手掏出核弹为止。我的目的很简单,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爆炸还爆炸。
总裁办公室,他端坐在办公桌前。
“请坐,齐云先生。”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的楚总,面容仪态和三百年前别无二致。“我等您很久了。”他的脸上挂着那种恶毒的微笑。
不知何时开始,他就从一个率真的物理学家,变成了如今的样子。也许是从身为助理,看见我魔法般掏出无数钞票的那一刻起吧。
我扛着那枚核弹,眼里满是混不吝的轻蔑。“三百年前,你把我老婆和我一块炸死,还炸了两次。如今我炸你一次,没有意见吧。”
“呵呵,您请便。”他摊了摊手。“只不过,我们原本是可以合作的。”
“合作什么?”
“齐先生,我想您对自己身上奇异的能力虽有了解,却无认识。”他说。“而我们,这个星球上最智慧的一部分人,不仅可以帮您学会如何让这种力量最大化,更可以用这种力量造福全世界。”
“这就是你的遗言么?”我充耳不闻。
“请容许我再次向您展示一下公司这三百年来的发展,以及对您能力的研究。请相信我,我们的技术已经步入无人之境,以至于,连您。”他扶一下眼镜,顿了顿。
“以至于连您都无法反抗我们的力量。”
出于自信和好奇,我还是扛着那枚核弹(说实话挺重的),和楚星一起走进了星云公司的陈列室,参观他们这些年来的发展。
“星云公司的核心技术来自于你身上那种神奇的魔法。”他指着那台水力发电机说道。“在我们第一百次震碎真空管后,我明白了,和探究相比,更重要的是应用这种自然现象。”
“我们没有您身上那些天赐的魔法。我们只是凡人,齐先生。但是,人之所以凌驾野兽,靠的不是更锋利的爪牙,而是对自然规律的应用。弄懂了这一点,便连自然本身也可以支配。”
此刻他与我一同站在陈列室漫长的长廊一端。他的脸上,好像又出现了一点当年研究微信支付与内存改写时的狂热。
“几个不论如何都会改变的内存位,外接了水泵便是水利发电机,如果外接机械臂呢?外接供电网络呢?外接大气层与地面呢?很显然,它会拥有无限的潜力。不知从何处诞生的巨大能量,会泵动水力,驱动机械,开启电源,乃至制造从天而降的雷电。让这一切同时发生也不难,我们把那个内存位外延出来无数 与门,只有满足全世界使用它的人的目的,那个内存才可能改变——实现你那点微不足道的愿望,花不完的钱。”
“你——”后半句话,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愿望的,被噎在喉咙,没能出口。
“我们探究了这种力量的上限。”楚星指着一台模样怪异的机器。“在你于地月间缓慢爬行的时候,我们研究了你的一切背景资料。结合了我们的调研,我们猜测,你大概拥有三种力量。”
“第一,你的财富取之不竭。第二,你妻子的爱至死不渝。第三,你们好像无法被杀死。”
尽管我手里还扛着核武器,但冷汗依旧止不住的往下流。这家伙是如何看透我的一切的?我的心飞速的跳动着,即便我心知,我可以凭空造物,我不会死,我还有她……可是不知何来的恐惧依旧充塞心房。
“最后,我们便制造了这台机器。一个关押神明的牢笼。”楚星略过了陈列室中无数的奇迹,跨过了强人工智能和太空电梯计划,一路带我走到了最后的展品面前。
“上限就是,我们把内存位的两极接到地球的两端,并加以尽可能大的电阻,让能量集中在一起。”
展品背后的屏幕忽然亮起。是地球。是南北极被一条隧道贯穿的地球。
“不出所料,整个地球都被打穿。一条直径不算粗但直通地心的隧道诞生了。我们经过多年构造,终于在地核深处打造出这件作品。”
楚星淡定自若地看着我。
“这就是关押神明的监牢。地核中心。”
“哼,别开玩笑了。”我看了看手中的核弹。运转良好。“在你动用你那可笑的玩具之前,该怎么逃出我的杀伤半径呢?”
“这个问题暂且不论。”楚星收起了眼镜,拿出一份协议书。“我仍旧保留有最大的诚意,等待您的同意。”
“神需要人,因为一个痴愚盲目的神明,无法击败学会利用他力量的凡人。但人,也需要神来登上宇宙的天梯。”
“如果您同意这份协议,您将立刻重新登上星云公司的领导席位,只需要定期配合我动用您的力量,我会保证您和您妻子的安全。我们会建立新的政治体制,类似于君主立宪。您会成为人所共拥的人类之主,而我在幕后为您的一切效力。”
“我们的ai已经估算过多次。借用您三种力量的不同使用方式,人类可以在三百年内问鼎银河,开启全新的时代。唯一的代价就是需要您同意我所有的实验请求,倾尽所有,支持我的实验。”
“而如果不同意……”他打开了一个屏幕。屏幕正中,是焦急等待着的爱丽丝。
“我们的派遣军会立刻挟持您的妻子作为人质,然后火速乘坐飞船前往,”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忍耐笑意。“前往您的钞票引擎无法企及的深空。您最终只能被关押在地核深处,却依旧无法阻止我们对您力量的使用。”
屏幕关掉,漆黑的玻璃面板映出我煞白的脸。
“选一个吧。”他的笑容形同虎豹蛇蝎。
“接通电话。”我说。“让我和爱丽丝说两句。”
“您请便。”他看看手表,把屏幕点亮,递给我。“请不要让我等太久。”
星云公司总部五百公里外,某个小镇的旅店里,正焦灼等待着的爱丽丝,听见了电铃的响声。
“在吗?”我问。“爱丽丝,我要告诉你两件消息,一个好一点,一个坏一点。”
“喂,亲爱的……哦,不……”电话里,她已哭出声来。
看到屏幕里急切到啜泣的她,我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下。
“坏消息是,我们可能又得分别一阵子了。”我说。“也许不会像在月球那样久,但可能很难再见到你。如果你想我,就看看脚下的地球吧。”
“而好消息是。”我看向旁边正不屑一顾,视我为负隅顽抗的楚星。“就是我们终将打败坏蛋,好好相聚。”
电话那头的哭声沿听筒溢出。我按动了开关。即使我不是不死之身,想必也会做这个决定。我想,而核弹炸裂。
我说过,我不会死,但我会痛。尤其是手扛核弹,从爆心体验神罚天火的这种痛觉,足以令我昏厥。
昏厥的我做着一个又一个的梦。无意识的梦中我梦见月亮,梦见太阳,梦见群星与璀璨的宇宙,梦见一个闪亮的神灯,梦见神灯之上,于银河顶穹舞动的,她。
梦醒的时候我已经被雇佣军包围了。核爆炸完呈现玻璃化的地表还没有完全冷却,这群怪物就已经空降过来,将我抓住。他们拿枪指着我的头。拜托,这东西没用。我想这么说,但是意识到肺部那熟悉的剧痛。啊,他们在我嘴上套了一个真空阀。
即使在与爱丽丝同处的时候,我可以变出种种东西来,但是现在不会有人回应我的请求,我也就变不出激光枪和离子炮,把周围的人全部打败。而更糟的是,我一抬头,就看见楚星那张帅气但令人作呕的脸。
“不会以为我在用真身陪你冒险吧,哈哈哈哈……”他随手掰开胳膊,露出里面的线缆。“随便你怎么炸,都不过是炸掉机械义体罢了。”
“你等着。”我动着嘴唇。我知道,他一定可以用辅助ai读懂我的唇语。“我会报仇的。”
“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么?”核爆炸的废墟之上,他再度从不知道哪里掏出协议。
“哼。”我冷笑一声。比起狼狈为奸,我宁愿在十八层地狱坐牢。
“送他去地心。”楚星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杜鹃不啼,则待之泣。”
三百年前有个极其伟大的科幻作家写过这么一个故事,讲人类打通了地心两头的隧道,最后制造出一台地球大炮。和我眼前的监牢别无二致。
而我想,亲身走进科幻故事里才有的地方,绝不是什么快乐的事情。
地心隧道极其狭窄。我被装进一个合金制成的胶囊,绑缚手脚,抽成真空,保证我无法做出任何逃脱的举动。紧接着,我被一口气丢进了地下……
如果从一条连接地球两头的隧道跳进去,你会花四五十分钟到达接近另一头的地方,然后由于空气阻力,刚好停在离出口有一点距离的位置。接着,你会反方向掉回去……直到停留在地心。
地心深处没有引力。一切如同在宇宙中漂浮那样。我被紧紧绑缚,困在一个不到半立方米的银色胶囊中,能够用来看见外界的,只有楚星在其中放置的一块屏幕。
这屏幕绝不是出于好心。我说过,这个变态的家伙豢养着无数和爱丽丝容貌近似的少女。他是为了折磨我才放这么一块屏幕的。每天,他都要给我直播一些残忍肮脏的东西,而我只能困在地心,唯一的反抗就是闭上眼。
他的目的很简单,摧毁我的意志,然后获得无限的力量。我知道,越是这样就越不能消沉,可我实在是什么都做不了。在太空,我还可以割开动脉,用血前进,在这里,陪伴我的,只有周围灼烫的地火。
即使是这样的日子也还可以忍受。直到有一天,屏幕里的楚星传来信息——他抓住了我的老婆,真正的爱丽丝。
“给你三天时间,如果还不合作,那么我就就要对真货动手了。”屏幕里,他动手去碰爱丽丝的下巴,却被吐了一脸唾沫。
“希望你三天之后还可以这么倔强。”楚星恶狠狠的威胁着。
“别说三天,就是到宇宙末日,我的态度也不会变。”我的爱丽丝尽管和我一样被绑在那里,态度却高傲圣洁,仿若天使。
最初的背叛,多日的屈辱,以及如今触及底线的挑衅,让我决定放下最后的顾虑。
来吧,楚先生,你若想要支配,我便只能毁灭这一切。
如果硬要说楚星做错了什么事,我想只有两件。一来,力量让他的欲望无限膨胀。二来,他给了我三天时间。
这三天我什么都没干。蜷居地心,只是冥想。灯神给了我三个愿望,我却最终沦为地心的囚徒,而楚星什么也没有,仅仅从我的实验主管开始,却一步步掌握半个地球,研发出无数眼花缭乱的科学技术,直到将我关押在这里。
这之中的差别在于哪里呢?在于我没有他那样强大的野心?在于我没有变态的欲望?在于我沉迷美色忘了志向?
想了两天,我终于想明白。我做错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对规律的应用。
“一个痴愚盲目的神,无法击败利用它力量的凡人。”我想起了楚星的那句话,然后不禁笑出了声。原来,这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啊。
当我也开始考虑如何应用规律的时候,我意识到,即使我困于这灼热地牢,我也依旧拥有一切。
与其说是三个愿望,倒不如说是三条定律。
1:我的钱怎么花也花不完
2:有一个爱我的,和我幻想中一模一样的老婆
3:我和我老婆都死不掉。
我翻来覆去的琢磨着这三条定律,突然,一条通天大道豁然开朗。我一下子想到了办法。
地心深处,我开怀大笑,楚星,和你的星云公司,一起为我陪葬吧。
我可以在地心,制造黑洞。
还记得在地月间漂浮时,我是如何凭空变出钞票,再用它们加减速的么?
那时,茫然的虚空中没有人能够回应我。但是我却可以掏出钱。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我购买,但我依旧可以凭空变出钱来。
那是因为我变出来的是美元。作为一种公认的货币,它被地球上的好几亿人天然赋予了“钱”的属性。在月球上,我需要“购买”来定义货币,但是如果一种货币已经成为人类共识的话,那对我而言,取之不竭,用之不竭——因为我的钱是花不完的。
换句话说,一样东西,即使不用来买东西,大家也认为那是钱的话,就不用再有人回应我,也可以无限制的从手中变出。
三天的期限很快临近。楚星的笑容越发狂妄。我明白,摧毁我的意志其实只是次要目的,他真正想的,是为三百多年的求之不得画个句号。
只可惜,这个句号,是个奇点。
“在吗,楚星。”我蠕动着嘴唇。
“想通了么?”他阴险的笑着。“愿意服从我了么?”
“不,我是来通知你一件事。”
“我要用一千七百三十九亿亿亿亿元星云币(1.739e35),买断你,与星云公司的一切。”
突然间,我的手心出现了难以计数的钞票。这些星云币的重量加起来和太阳近似,压缩在这小小的空间中,迅速引起了引力的畸变。我从未体验过这样的剧痛,但仍旧勉力支撑着,让它们不断凝聚在我的手中。我不会死,手也不会被这股力量破坏,于是我紧握的双手成了最好的压力容器,其中,重达一个太阳的钞票,已经突破史瓦西半径,成为黑洞。
我知道,再过一个瞬间,全地球的物质就要向我这里压缩过来。楚星,星云公司,太阳系第三颗行星的一切,马上就要荡然无存。但是,我还有一个愿望。只有她,我希望她能够逃过一劫。
危机关头,我灵光一现。
“第二定律,有一个爱我的,和我幻想中一模一样的老婆。也就是说……”
我压抑住自己对于爱丽丝的所有记忆,急忙构思出一个能够超越逃逸速度,从这场悲剧的光锥之中奔逃而出的形象。
地表,应声出现的巨大地震让所有人都惊慌失措。楚星不知何处去,而刚刚还被绑着的爱丽丝,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钢铁般的奇异外壳。
“起舞吧,银河魔装机神。”我笑笑,伴整个地球,一同安眠。

在黑洞内部,目前所知的物理定律集体失效。这里被称作奇点,奇点周围是黑洞视界,而据说黑洞内不存在任何信息,要是有,也只是以全息形式,幽灵般漂浮于视界之上。
如果硬要说的话,目前的我就是这样。我感觉自己处在一个无比黑暗又无比庞大的空间之中,我漂浮着,试图找到边界,却发现这里好像比整个宇宙还要庞大。
定律在这里无法应用。我伸手试图变出钱来,却毫无反应。三条定律里,如今我只能确定,我不会死。
但我好像也没有活着。我想。如今我孓然一身,和整个世界的爱恨划一道黑幕隔开,也许,如果我的第三个愿望许个别的,还可以指望洪荒的时空断绝我的存在,此刻,我只有一条不会结束的生命,与茫茫漆黑。
放声喊叫,没有回声。张目远望,伸手不见五指。唯有肢体的触觉还可以让我有一点点安全感,其余的,我还有什么呢?我想,只有爱了。
回忆绽放开来,满是与她在一起的日子。
在最初纸醉金迷的日子,我和她一起体验一切我曾经无法想象的快乐。我们乘游轮横渡太平洋,在白令海峡看燕鸥于清晨的薄雾中飞舞。我们在中美洲的遗迹中探险,考据玛雅人的艺术。我们于新年夜坐直升机飞越埃菲尔铁塔顶端,看着下面的众人举酒对饮,我们前往南极,在极夜里看企鹅,在极光下奔跑。
我们在家乡那间最常待的屋子里做了一对情侣所做的一切。那些日子里我总觉得她与愿望不过是梦,下一秒,我就会身无分文的醒来。我常常在夜里惊醒,然后抱着她,和她诉说我对于失去一切的恐惧。她常常温柔地擦干我眼角的泪珠。
后来我们前往月球。在前期建设里,有一次我们一同站在月港的玻璃穹顶下,看地球与群星。阳光从侧面直射进来,月球上的一切被照作黑白剪影,只有我们是唯一的色彩。
再后来,我们赤身裸体,两个一无所有的人在月壤之上紧紧相拥。那时候我们好像什么都没有,却又拥有了一切。想到这,我突然无比后悔。何必呢?任凯撒的归凯撒去吧,还不如那时就就在月面,随楚星和他的集团吞噬星河,我们陪伴彼此,在月球隐居,直至宇宙终老。
我们回到地球,沧海桑田,复仇的烈火吞噬了一切。神灯英雄最终打败了帅气的大反派,可是他自己什么都不剩下。
此刻我比在地月间不上不下的那段茫然时光还要痛苦。至少在那时,我知道前方,就有她和她那温暖的爱,但如今,我困于黑洞的彼端,和表侧世界永远隔开,虽战胜了仇敌,也永远失去了爱人。
咚。仿佛有警钟在我心中敲响。我想起一件事,一件将近四百年也没有做过,一件直到我永远困在黑洞之中也没有做过的事情。
她无数次说过她有多爱我,但我好像从不曾真心的对她说一句,我爱她。
“我亲爱的,只存在于我幻想之中的,穿着白色披肩长着一头可爱金发的少女,那个不管世界变成什么样不管我身处何方都会爱着我的,爱丽丝,我爱你。我永远爱你。我也会像物理定律一样,永远的,不可违逆的,爱着你。”
我如是说道。
“我的爱会像电磁波一样永远传递,像引力一样蕴于万物,像强相互作用力和弱相互作用力一样,幽微难寻,却遍布你的身边。我的爱会像暗物质那样透明,却偷偷为你折射远方的星光,我的爱会像超新星那样闪烁,爆发出几百个银河也无法匹敌的亮度,我的爱会像宇宙间漂流的彗星,画着螺旋守护在你的身边。”
“如果上帝要删去一条条定律,那么我宁愿看群星寂灭,物质崩塌。我宁愿看着宇宙间一切生灵化为乌有,也只想留下你,留下这份爱,镌刻在更高维的时空之中……”
……
…………
………………
什么也没有发生。当然了,又不是搓神灯,怎么可能说两句咒语就蹦出来个神灯精灵呢?我这么想着,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是……”我回头看,是个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的面孔。
“我是神灯精灵。我来回收你的愿望。”
第一文明,创世者,原初之火,上帝投影……它们有太多的名字。那个来无影去无踪,只留下三个愿望的神灯精灵,原来是高维时空的观察者。他们在不同的宇宙中来回,做各种各样的实验。
我眼前的神灯精灵告诉了我这些事情。它还告诉我,它正在进行一项宏大的计划。它想要研究,什么才是一个智慧生物最迫切的愿望。
研究的实现方式大概是这样。它会找到一个生物,赐予它很多愿望,然后再在他们追悔莫及或心如死灰的时候,找到它们,收走其余的愿望。
在我之前,它的实验已经减小到三个。绝大多数的智慧生物都可以靠这三个愿望,就获得自身的满足。在回收时,他们哪一个愿望都不愿意舍去。因此,实验进入了瓶颈。
只有在我这里,它探测到,我愿意把三个愿望一次性全部还给它。只为了某个单纯至极的意图。
“你真的想要舍弃这一切么?”神灯精灵问我。“你不会再拥有花不完的钱,不会再让她至死不渝地爱你——甚至连你本身都会很快的死掉。我是说以我的观点来看。”
“我已经想通了。”我带着旅行者看见绿洲般的幸福笑容。
“我的愿望只剩下一个。让她活着,永远活着。”
“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我说。“谢谢你,这个梦已经让我非常满足了,唯一割舍不下的只有她,这是我送给她的最后一点薄礼吧。”
“好吧,谢谢你。”精灵在虚空中点了几下。“实验已经结束了。我们将永远离开这个宇宙,在此之前有没有什么想做的?放心,这不是愿望,只是我额外赐给你的一点奖励。”
“那能麻烦你再让我见她一面么?”我说。“一面就够了。即使她已经不再爱我,即使那段日子对她来说可能只是记忆的累赘,但我还是想见到她,说一声,我爱你。”
“好吧。”神灯精灵又点了一下。
我这一生经历过许多奇迹。神灯精灵,三个愿望,地月漂流,地心囚笼和黑洞。但没有什么奇迹能和此刻相比。这是货真价实的神迹,一瞬间,一切定律法则都为这位精灵让步,它带着我,从绝无信息可以留存的黑洞,一下子回到了现实世界。硬要比喻的话,它把一盆已经撒在江海中的骨灰,变回了活生生的人。
而第二个瞬间,我们已经到达了爱丽丝的皇宫。
不必惊讶。在我困于黑洞内,被相对论效应延长了的六千五百万年内,她已经征服了整个银河系,成为了全银河的女皇。
我这个整个宇宙间最大最坏的负心人终于跪倒在了女皇的面前。她的金发依旧鲜艳,我却两鬓斑白。
“分别一阵子。你当初是这么说的。”爱丽丝的声音从合成器里发出,带着锈味。“可你知道我等了多久么?”
“最初那两千万年,我逃出太阳系,在银河里每一颗恒星旁漫游。我想你,我那时发誓,如果能够看见你,我不惜燃尽面前的群星。”
“后来的两千万年,我拉拢起一些和我一样失落的流放者。我们建立了文明,我一心把它当做工具,只为了设法把你从黑洞中拯救出来。”
“再后来,我们花了两千万年征服银河。我们失败过,但我不会死,也不会认输。我的心肠越发坚硬,最终那个目标也越发炽烈。要么,我再度见到你,要么,我就自己也投身黑洞,奔你而去。”
“但在最后那五百万年中,我想通了。我的爱已然冰冷。我不再感受得到遥远群星中你在的那个方位,我终于明白,我已不再爱你。”
“我重新发下誓言。倘若再看见你,就要将你消灭,让你为这无尽的等待与痛苦负责。说吧,我曾经的爱人,你有什么遗言呢?”
她的指尖凝聚起一点光芒。我清楚,这是我幻想中为她装上的粒子炮。下一秒,灼烫的等离子体就会将我贯穿。
“我爱你。”我说。“亲爱的爱丽丝,我爱你。哪怕死在你的剑下,我也爱你。”
“我已不再拥有无尽的财富,不死身也离我远去。但我愿用我的一切买来你的永存。正如我永远的爱,它会陪伴你,不论我是否离去。”
说罢,我引颈就戮。
粒子炮的光芒亮了起来,却又突然灭了下去。银河女皇金碧辉煌的宫殿,只留下她的啜泣声回荡。
“我……我只是以为……是你不爱我了。”
……
原来她从未觉得她那穿透星空的爱来自于我许下的愿望,她没有想过那是祈愿带来的力量,而一直觉得,那是情人之间的共鸣。她一直觉得,是我也在日思夜想,才能够让虚空中的那颗星星,在她心中格外明亮。
这曾是个误会。但此刻我想这种感受已经化作了真实,我越发能够像她曾经那样,感受到另一个人电机的振动或者脉搏。我没有什么话语能够弥补她六千多万年的苦苦等待,只能在心中悄悄发誓,倘若还有余生,我也要像她爱我那样,不顾一切,至死不渝的爱着她。
我和她再度拥抱在一起,这场跨越星空的狂梦最终留下的,就只有我怀中她温热的触感。这一次,我也体会到了她曾经望穿山海地月时那种由衷的悸动。这种感觉,叫爱。
神灯精灵悄悄退场。它看着我,用意识问了我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她的爱已经不再是定律,你们却仍能够相拥?”
“因为,”我回答道。“爱是能够超越物理定律的存在。”
《a岛神灯》,全文完(=゚ω゚)=
转载A岛 作者ID:pIOhpl6